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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家就發現祖母和嬸嬸忙裏忙外的,原來姑姑一家來了。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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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的舊式廂房裏能見度應該很低才對,可是我為什麽看得這麽清楚——已經……這麽大了嗎,那個嬰靈!

我無法移開註視它目光:第三天的嬰靈,儼然是十來歲的樣子,很快就要趕上我和冰鰭的年紀了。周身圍繞著淡赤的火影,它百無聊賴的倚在的屏風上。已經不必依靠黃昏的水光了嗎?這快要成長為少年的身體退去了虛無感,連發絲都那麽清晰。

門在我身後無聲的關閉了……

“你是冰鰭的哥哥?”我壓抑著聲音裏的恐懼,“假的吧!那個人早已不在了不是嗎!”

靈體一動不動的倚著屏風,完全忽視我的存在。“你是想借助冰鰭最思念的形象吸取他的生氣!太卑鄙了吧!”我與其說是在斥責對方,還不如說是在給自己壯膽。我知道得很清楚:除非冰鰭自己斬斷虛妄的思念,否則誰也無法趕走這個危險的死靈;然而能讓冰鰭意識到這一點的人——他的兄長已經不在了,任何世界裏也沒有!

可是,萬一我眼前的死靈就是冰鰭的兄長怎麽辦,也許求生的欲念早已使他化為惡靈。一直潛伏在這個庭園的深處,他在每個七月化身為曼珠沙華的彼岸之火,伺機取代他的孿生兄弟!

我太大意了!來自彼岸世界的家夥們,誰也不能相信!

忽然間,異樣的曲扭出現在靈體身上,仿佛強勁的氣流使風帆鼓蕩開來一樣,它四肢逐漸伸展——又在成長了!此時的嬰靈,趕上了冰鰭的年紀!圍繞在它周遭的火焰驀然增強,像紅蓮一般燃燒著,映得它的臉龐像光潔的蠟像一樣,這一刻它給人的感覺已經漸漸超出了“看見”,幾乎到了“存在”的程度。我後退一步環顧四周——這個房間裏冰鰭的存在感是那麽淡薄,幾乎完全被這死靈掩蓋!

這個冒牌貨實在太像冰鰭了!以後會怎樣!難道它真的會擁有實體,取代冰鰭的位置嗎?

不行!絕不能讓它繼續成長下去!

下意識的後退著,我的脊背觸到了冰冷而厚實的花梨木書桌,將手藏在背後,我慢慢在桌面上摸索著——我記得冰鰭的琉璃鎮紙一直放在左手邊……

然而剎那間,死靈的火焰卷來,我腳下突然變成了一片深淵。從那悠遠無窮之處,業火般的彼岸花伸出了神經質的手指。冰鰭的面孔在深淵裏搖曳著,蒼白容顏上沾染的血跡和這種花一般妖艷;他的表情,就好像隨時都會哭出來一樣……想用幻覺迷惑我嗎,這個酷似冰鰭的惡靈……

無視腳下的虛空,我凝視著死靈那半透明的眼眸,將左手藏在身後慢慢向它走近,手裏,握著沈重的鎮紙!似乎洞悉了我的意圖,對方彼岸花色的細長鳳眼帶著不屑的神色。

我知道——勇氣和機會都只是稍縱即逝的東西,絲毫的猶豫都會讓它們煙消雲散。

琉璃輝映著赤紅的鬼火發出寒光,我的耳中分明聽見曼珠沙華的柔莖折斷的嘶喊,難以忍受的疼痛在我胸口擴散開來——我明明是向著死靈砸下去的啊!

突然間光芒在我眼中爆裂,卷起一陣烈風,在腦際回旋不已,仿佛有什麽沈重的東西在瞬間被吹散了……鎮紙落地的鈍響擊中了我飄忽的意識。原來從門窗射入的坦蕩陽光驅散了鬼火的陰霾,回過神的我看見描了竹子的屏風淒慘的倒在地上,好像遭受了什麽重擊似的折斷了。低頭看著滾在一邊的琉璃球,我完全搞不清自己的狀況:這是我做的?……剛剛,我想了什麽,做了什麽?

“不要動!”突然傳來的冰鰭的呼喊使我吃了一驚,就在這時,一只手迅速從我肩上掠過。伴著微微的暈眩,我看見冰鰭從我背後扯下一團不成形的黑影,還有一絲絲的黑氣連在我的肩頭。

那是狂氣!我猛拍肩膀:這幾天忽然變多的魍魎全去纏著冰鰭,原來它們是不敢靠近我啊;難怪我變得無法控制情緒——我竟然在不知不覺間被妄想的狂氣附了身!

離開了我這個宿主,狂氣迅速衰落,冰鰭張開了手指,不斷掙紮扭動的黑影一得到自由就迅捷無比的閃出窗外。我們不能把它怎樣,雖然看得見,我們卻沒有其他任何能力。

“狂氣……怎會附在我身上?被附身的應該是你才對啊……”我轉頭看著闖進室內的冰鰭,迷惑的自言自語。

一臉不堪其擾的表情,冰鰭肩上附著一大堆魍魎,連背都挺不直了。“適可而止吧!”他大喊起來,怒氣使低等的魍魎紛紛從他肩頭滾落,“看見了嗎——全都是你引來的!老實告訴你:什麽嬰靈,我從一開始就看不到!那根本就是你造出幻象,連狂氣都引來了,你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麽?”

是我造出的?難怪冰鰭說我讓他的房間變得亂七八糟,說嬰靈的事我應該比他知道得更清楚,說我在做徒勞無功的事,難怪我攻擊靈體時自己感到疼痛——因為那是我的思念造出的幻影!

“我?”有些心虛,但我還是勉強的反駁,“你就沒胡思亂想?每到過生日的時候就會情緒低落!就算我造出什麽也是被你影響的,不斷的思念已經不在的人,懷著不可能實現的妄想的是你!”

“火翼……”冰鰭變了臉色,“請你不要再強調了!哥哥已經不在了,這件事我比誰都清楚!”

比誰都清楚嗎?可是冰鰭並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就好像隨時都會哭出來一樣……

“你根本就不清楚!”我一字一字的說,“如果你清楚的話,為什麽聽任我制造幻象?為什麽明知道它會引來狂氣還用曼珠沙華供奉,因為你想看見它,因為那是你哥哥的幻象!”

“想見哥哥……又怎樣?”冰鰭轉過身,慢慢彎腰撿拾地上的琉璃鎮紙,微弱的語聲從動作的間隙落下來,“我總是在想,還好我有這樣的眼睛和耳朵,即使哥哥已經不在了,彼岸世界裏他的樣子,他的聲音,也許並不是遙不可及的……可是,哥哥從來就沒出現過,哪怕一次也好!”

“那是因為他早就消失了!他不恨任何人!”我為什麽覺得這樣的話忽然變得毫無說服力了呢?

“可他曾經存在過啊!這個家裏的人從來都不提哥哥,就像刻意無視他一樣!我知道那是因為我在的關系!我獨占了本來是應該和他分享的一切!”仿佛要驅散那過於強烈的感情似的,冰鰭握緊手中冰涼的光滑球體,“該死,為什麽連火翼都能造出哥哥的幻象,明明我是那麽的想見……哥哥!”

是啊……為什麽是我……明明寬慰著冰鰭,可被狂氣憑附的是我,造出思念的幻象的,是我!

我曾無數次用近乎恐懼的心情看著曼珠沙華交錯的花影,因為這些花朵義無反顧的執著,像來自彼岸世界熾烈的吶喊,不斷的提醒著我近在咫尺的死亡與離別。我總是在想,如果冰鰭看見它們會怎麽想呢?會想起那個人吧,會內疚吧,會傷心吧。可我為什麽沒有發現——這個家裏被思念糾纏無法解脫的,並不只有冰鰭!他甚至比我們更加清醒,借著安慰冰鰭,我們每個人逃離對那個人的思念,可卻把那沈重的感情全都留給了這位少年,同時天真的認為那個不在任何世界裏的人是他心結的根源!

為什麽我一直沒有發現——害怕曼珠沙華的人,是我!是家裏的每一個人!

“他也是我的弟弟啊!”我靜靜看著冰鰭的背影,“我怎麽,忘了呢……”

“火翼……火翼你怎麽了?”冰鰭驚訝的呼喊裏,我感覺到有什麽正爬過我的臉頰。下意識的擡起雙手,冰涼的水滴從我的指縫間滑下,墜落在地板上——水光的絲線在一瞬間濺滿整個房間……像倦眼柔媚的睜開纖長的睫毛,一朵朵金色的曼珠沙華在深海般幽暗的室內寂靜盛開……

已經黃昏了嗎?稍縱即逝的掠影浮光裏,我看見冰鰭一動不動的註視著斷裂的屏風——水光,織成了熟悉的人影——儼然觸手可及的纖細輪廓,歷歷可數的發絲,還有妄念無法造出的靈動表情……

水光的人影看起來不僅有形體,而且擁有靈魂,如此的與冰鰭酷似,又如此的和他不同。

“哥哥……嗎?”冰鰭難以置信的低語著,向蕩漾著波光的水之雕像伸出手,他的指尖描繪著那虛無的臉龐。夕陽徘徊在重檐的邊緣,在最後的眩目光影裏,那個人,笑了……

仿佛亂線在一瞬間被理清一樣,水光動蕩牽扯著,霎時散開了:夕陽,已經落下去了……

那個人,只存在了一瞬間……

長久的沈默後,冰鰭的語聲還殘蕩漾著強烈情緒的餘波:“雖然離生日還有幾天,可是火翼,謝謝你的禮物……”

“那不是我做的。”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表情,我搖了搖頭。將思念實體化的能力,我沒有。

“那會是誰呢?”微笑從冰鰭的嘴角蕩漾開來,七月黃昏淺紫色的天空下,他將繾綣的視線投向了搖曳在庭院裏的曼珠沙華。

這盛開在夏天盡頭的花,那麽任性,那麽美麗花,也許就是誰拼命想傳達的思念吧——從那彼岸的故鄉……

作者的話:美麗的石蒜花有許多和它非常相稱的名字——曼珠沙華、彼岸花、天涯花、舍子花,這些名字裏似乎都有些悲傷的味道,也許是因為看見它就知道——夏天就要過去了吧。

未到本人書面允許的前提下,請勿轉載與刊登。

七個怪談

(更新時間:2003-5-6 20:08:00 本章字數:8487)

我和小我一個月的堂弟冰鰭所在年級,前三個班的勞動課被安排在三月初。說是勞動課,對於上課上到頭暈的學生們來說,其實就和不離開學校的郊游沒什麽區別。原本是一次難得的放松機會,可我和冰鰭卻偏偏被編到了圖書組,更糟糕的是還被分配去打掃古舊資料室。

那間資料室在爬滿清藤的圖書館二樓的盡頭,幾乎從不開放。即使最熱的夏天室內也是又涼又濕,附在皮膚上的空氣粘粘膩膩的;而且光線很不好,白天也得開著燈,微弱而混濁的燈光裏,一排一排泛著黝黑光澤的玻璃門木書櫃切割著人的視線,櫃子裏面盡是些泛黃的紙張,可能學校裏年紀最大的傳達室張爺爺都沒它們老。說起來這個地方還有“嘆息資料室”的惡名——有人聽見過鎖閉的室內傳出嘆氣的聲音。嘆氣聲是沒聽過,但我完全同意這個稱號——因為只要一想到要去那裏打掃,我和冰鰭就忍不住對看一眼,唉聲嘆氣。

可是同組的另外四個人卻非常高興——因為門窗緊閉的古舊資料室裏一向非常幹凈,不要說蜘蛛網什麽的,連灰塵都很少,大家只要象征性的擦擦書櫃,然後在那裏玩到放學就行了。

“這種氣氛!最適合做那種事了!”二班的萌繪用高八度的聲音興奮的喊著,我和冰鰭卻忍不住托著額頭呻吟起來——所謂的那種事,就是關上門,拉上窗簾——講鬼故事嘛。

然而萌繪的提議卻得到了其他三位組員們的熱烈支持,他們立刻聚到了的窗下的大書桌邊,透過醞釀著新芽的藤條,窗外初發柳葉的淺黃輕綠將窗欞染成明凈的顏色。

“這樣可沒氣氛!”三班的女組員戀橘一把拉起呢絨厚窗簾,室內頓時黑了下來,來不及坐下的二班男組員一慎和三班男組員真理狠狠的撞到了一起。萌繪不管他們的抱怨,大聲喊仍然別扭的站在一邊的我和冰鰭:“快到這邊來啦,你們兩個!真的像傳聞中那麽膽小啊!”

的確,我和冰鰭一向都有膽小的名聲——從不跟同學一起講恐怖故事、神秘體驗,從不上晚自習,從不參加放學後的試膽大會。可這也不能怪我們啊!如果他們看見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興高采烈的從四面八方圍過來的樣子,也一定會像我們一樣膽小的——遺傳了很久以前過世的祖父那種多餘的能力,我和冰鰭擁有可以看透黑暗的眼睛。

“沒辦法了。”我嘆了口氣,“好在室內還蠻幹凈的,什麽也沒有……”很快適應了室內的黑暗,我看見聽出我話裏雙關含義的冰鰭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連火翼你也看不見?不覺的奇怪嗎……這裏幹凈的有些過分啊……”

我環顧四周,照理說資料室這種地方就算沒有一兩個大東西,小家夥總該有一大堆的。可是這裏就像泡在看不見的防腐液裏一樣,有種不自然的潔凈。我和冰鰭走到靠窗的位置上坐下來,絳紅色呢絨窗簾透進昏暗的天光,讓人感到微微的暈眩。我還是不太放心——真的沒問題嗎……做這種事……

“七大怪談!就講七大怪談!”那邊萌繪早就嚷開了,三班的真理推了推眼鏡:“對呢,都說每個學校都有七個怪談的。”

“啊?不就是沒人的音樂教室裏傳出鋼琴聲,臺階半夜多出一級的那種嗎?”運動型的一慎思維方式也是那麽直來直去。

“才不是!那麽沒創意!”萌繪用誇張的不滿語氣大喊起來。幾乎和她同時,戀橘慢條斯理的說:“要講那種只在我們學校流傳的怪談啊!”

“還是不要吧……”我依然受不了那種氣氛,大家哄笑開了:“就知道你們這對膽小姐弟一定會怕!有人怕才有意思呢!”完全不是他們的對手,我只能借著窗簾透出的暗紅光線再次審視室內,周圍還是什麽也沒有。應該沒什麽問題吧,我稍稍放了心……

“我先講呀!”萌繪還是用那種可愛的撒嬌般的語氣,“我講的是去年期末考試的事!考英語的那天,我們班不知怎麽的少了一份試卷!”

“不是有備份的卷子嗎?”一慎大聲問。

“備份卷也用上啦,不知怎麽的就是少一份!”萌繪神秘的說,“眼看聽力部分就要開始了,拿不到考卷那個同學,就叫他同學A吧,同學A他都快急哭了!好在隔壁班監考老師來說他們班有個同學去廁所了,暫時還沒回來,讓同學A拿了答題卡去他們教室用空出來的卷子先考。後來巡視的老師幫忙拿來了卷子,到隔壁去找同學A回我們班來,可是……”

“可是什麽啊?”一時還沒進入狀況的真理忍不住低聲詢問。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廁所門突然嘭嘭嘭的響起來了!還有人喊救命!”萌繪的語尾帶著嬌俏的高音,“原來隔壁班的那個學生被關在裏面啦!那個門又沒有鎖啦插銷啦什麽的,可不知怎麽的就是打不開,好幾個人才撞開的!老師把那個學生帶回隔壁教室,你們知道接著發生什麽了嗎……”

萌繪賣了個關子,冰鰭冷笑起來,我知道他為什麽冷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萌繪不滿的隔著桌子推了冰鰭一把:“笑什麽!老師們發現從廁所回來的那個同學座位上是空的,剛剛過來的同學A不在了!根本沒人看見他出門,他也沒回我們班!就像蒸發了一樣,他平白消失了!”

“哼!”一慎不滿的亮開了大嗓門,“可能是你們兩個班的老師學生都看花眼了!”

“不可能!”冰鰭又一次冷笑起來,“那個學生的桌上放著兩份答題卡,其中一份還填了聽力部分的選擇題!”

“耶!你怎麽會知道!”萌繪湊近冰鰭用高八度的嗓音大喊,我連忙打圓場:“這個我們以前聽人講過的!”說著便瞪了冰鰭一眼——雖然那天在一陣騷動裏看見那個什麽同學A穿過我們班的靠走廊墻壁走進來,然後穿過靠陽臺墻壁消失在半空裏,但也不必在這個地方說出來嘛!冰鰭這個笨蛋!

這時,萌繪身邊的戀橘開口了:“這樣的事我也知道一件,是舊禮堂藤花館那邊的事。”

藤花館位於年代久遠的校舍的東北邊,以前曾經是禮堂,現在裏面堆滿了雜物,整座建築周圍被好大的藤花架包圍著,幾乎終年不見陽光。花開的時候雖然很漂亮,可我和冰鰭絕是對不願靠近那裏的。

“說到藤花館啊……”戀橘慢慢的說,“那裏很安靜,有天我們班的兩個女同學在傍晚放學後約了去那裏……”

“怎麽約在那個時候……”我低聲嘟囔著,傍晚夕陽反照的時刻又被叫作逢魔時刻啊……

戀橘輕笑起來:“談心嘛……她們講了一會兒,忽然聽見悉悉索索的聲音。她們怕有誰把自己的話聽了去,就四下張望找偷聽的人。借著夕陽的光,她們發現藤花的主幹那邊有人站著……”

萌繪不高興了:“是偷聽的家夥?差勁!”

戀橘輕輕的搖了搖頭:“不知道能不能這麽說……藤花葉遮著那人臉,因為看見他穿著老式的長衫和布鞋,那兩個女生以為是戲劇社的人,就問是誰,問了幾遍他都不回答,那兩個女生漸漸發現不對了……傍晚風不小,可那個人的衣角卻從來不隨著風擺動……而且,一聲不響……”

“那個人之所以不回答,是沒法回答吧。”冰鰭再一次冷笑。

我用手肘撞了冰鰭一下,這個笨蛋,又多嘴了。不過學校的那些家夥裏,我最討厭的就是藤花樹下的這一個,因為……

戀橘收起了笑容:“沒錯呢……那個人是沒法回答,夕陽把他的影子拉長,落到那兩個女生的腳邊——他的影子,根本沒有頭!”

一瞬間,只聽見吸氣的聲音。沈默蕩漾開來……

“說到這個我也想起來了!”一慎的聲音突然之間爆發開來,他那個大嗓門的殺傷力比鬼故事還要強大,過了好一會兒大家才回過神來,紛紛笑著去敲一慎的肩膀。一慎一邊躲閃著一邊說,“是真的,有個游泳隊的三年級學生告訴我的,寒假裏他和同學約了在學校游泳池那邊見面,因為校門不開,他們一直是翻墻進來的。剛到游泳池邊他就發現水裏有人,你們也知道寒假裏的池子有多臟,塑料袋,鞭炮屑,枯葉子漂了一層。而且又那麽冷,他就納悶了,到底誰在游泳啊?”

“是他約的那個人吧?”萌繪搶著說,一慎搖了搖頭:“他也以為是自己約的那個同學發神經,剛想走過去罵,卻發現水裏的人向他游了過來,連身為游泳隊主力的他都不得不承認那個速度非常快,而且沒有打水的聲音和水花。他正在佩服的時候,忽然註意到那個人的動作非常奇怪——除了頭以外,那個人的手和腳都沒出過水面,簡直……簡直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一樣。”

我立刻知道是哪個家夥了,就是這家夥害得我不敢上游泳課,差點得罪了體育老師呢!壓抑著心裏的不快感,我揉著額角嘆了口氣,冰鰭則在一邊拼命忍著不要笑出來。

粗線條的一慎完全沒有註意到我們的反應,他瞪圓了眼睛:“那個游泳隊的人就湊近池邊想看看水裏的人到底是用什麽姿勢在游的,他剛走近就看見水裏的人對著他笑了一下,好像是邀請的樣子。”

“他也下去游了?”真理戰戰兢兢的問。

“他哪敢啊!”一慎不自覺的提高了聲音,“他調頭就沒命的逃,翻過圍墻時剛好撞在他約的那個同學的身上!兩個人都摔的好慘!不過那個游泳隊的人還覺得幸運呢!以後打死他也不敢再一個人去沒人的游泳池邊了——因為那時他清楚的看見,在池子裏游泳的,根本只有一個頭!”

“什麽時候去把這兩個家夥湊在一起吧!也算是做件好事!”趁著大家騷動起來的當兒,冰鰭在我耳邊低聲說,語氣聽起來完全不像在開玩笑,我立刻火了:“要去你去,我可不幹!”

等這陣喧嘩漸漸平息下去,真理習慣性的推了推眼睛:“那個……輪到我了嗎……我想講的是標本室的事情。可能沒什麽意思……”

萌繪立刻接過了話頭:“是人體模型半夜裏會走路的事?有誰見過嗎?不要瞎編懵我們啊!”

真理急忙慌慌張張的分辨起來:“雖然說起來也差不多,可不是瞎編啦!就是那個,那個標本室櫥窗裏的骨骼模型的事,那個標本說是解放前建校之初,用一位神父捐的遺體做成的……”

戀橘表示同意:“我以前在查校史準備演講的時候看到過,是一個外國神父捐的。”

真理立刻有了自信,說話聲也稍稍大了一點:“難怪有人說一到星期天這個骨骼標本會一個人喃喃自語,好像在禱告一樣,凈說些聽不懂的話,原來他是外國人啊!”

我立刻回頭瞪著冰鰭,他一臉不以為然的神色,果然是這家夥傳出去的,當時還答應我不跟人講呢!就在我對這冰鰭怒目而視的時候,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我大吃一驚,轉過頭發現大家都在用期待的目光看著我:“到你了啊!火翼!”他們故意學著冰鰭叫我的習慣。

不知不覺間,冷汗爬上了我的脊背。這個空曠而黑暗的環境從來沒有停止過讓我不安。“啊……還是不要了吧……”我苦笑著推辭,可是大家的眼神表示他們顯然不會就這樣放過我。

“火翼,就講講你為什麽不喜歡上晚自習的事吧。”冰鰭提醒我。

“對了……”我點了點頭,猶猶豫豫的開口,“就是那個呢……我聽說有個人把課本忘在學校裏了……因為是很要緊的課本,很晚了她還得跑到學校裏來拿。問傳達室張爺爺拿了鑰匙,她一開門卻發現教室裏燈亮著,還坐了不少不認識的人。明明來的時候教學樓還一片黑暗的啊……她總以為是晚間補習班剛準備上課,也沒多想就走到自己位置上,原來坐在她位置上的人很客氣的讓到鄰座,她還朝那個人笑笑表示感謝,然後就在抽屜裏找起課本來……”

“什麽嘛!講重點啊!”萌繪不耐煩起來,一慎也跟著點頭。

我嘆了口氣:“可是她抽出課本時卻帶出來一堆紅紅白白的紙花,她驚得把書都掉在地上了,因為弄出了很大的響動,一屋子的人都朝她看過來。她連忙彎下腰去撿書,卻發現,卻發現……”我的語尾消失在吞咽空氣的聲音裏。我為什麽要講那種討厭回憶!這個倒黴的家夥,就是我嘛!

“那個人彎腰撿書,卻發現桌子下面什麽也沒有。”看我講不下去了,冰鰭冷冷的接過話頭,“她以為自己看錯了,就擡起頭看看桌面上,好多人都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裏,可是桌子下面,卻看不見半個人的腿!”

“……所以我才討厭上晚自習的!”我咬著牙說。

“好可愛哦!”萌繪大笑起來,“居然把鬼故事當真,火翼你還真笨!”

“怕什麽!”一慎也發出爽朗的笑聲,“碰上那個就大聲喊吧!會有強壯的同學來救你的!”

戀橘和理也微笑起來,還好他們是替我說話:“我們如果知道這件事也會怕上晚自習呢!”不管怎樣我可是一點也笑不出來。

“還有啊!就是這個古舊資料室的傳說!”

我立刻對這個離我們太近的話題產生無限的排斥感。可大家卻對它表示出濃厚的興趣。

“說其實很久以前啊,六個學生也像我們這樣聚在這裏講校園的七個怪談。可是啊,講來講去都只有六個,怎麽也想不出第七個來。這六個學生想啊想啊,想得著了魔忘了時間,從此再也沒能走出這間資料室,就這樣,消失了……”

萌繪又笑了,可笑聲有些急促:“很……很好笑哦!真的假的啊!”

“當然是真的!有時候透過緊鎖的大門,還能聽見他們冥思苦想發出的嘆氣聲呢,所以這裏才被叫做‘嘆息資料室’啊!”

“啊!不好了!我們一共講了幾個怪談啊!”直線型思維的一慎立刻一驚一咋起來。

“六個。”戀橘依然是那種溫和平靜的語氣,可是回答卻非常迅速,看來剛剛她也在想這個問題吧。不自然的感覺在我心頭蔓延開來:“已經六個了嗎……”

我們一共六個人,萌繪、戀橘、接著是一慎和真理,最後是我,怎麽已經六個怪談了呢?冰鰭,還沒有講啊!

不太多話的真理這時慎重的說:“是六個,我記下來的:萌繪的失蹤的考生,戀橘的藤花下的影子,一慎的游泳的人頭,我的祈禱的白骨,還有火翼的晚間教室的陌生人和嘆息資料室!”

“等等!”我大喊起來,“嘆息的資料室……不是我講的!”

“可是……那明明是女生的聲音……”真理發出斷斷續續的低語。萌繪和戀橘幾乎同時驚叫起來:“那也不是我說的啊!”

不是男生,也不是三個女生中的任何一個,說話的……難道是第七個人;難道是看不見的第七個人講了“嘆息資料室”這個富有暗示意味的第六個怪談!

不祥的沈默像冰冷的水一樣瞬間灌滿了整間資料室。我再一次環顧空蕩蕩的四周。不像冰鰭那樣擁有可以聽見彼岸之聲的耳朵,只有擁有實體的那種東西的聲音才能傳入我的耳中;但我的眼睛卻比冰鰭更能捕捉到彼岸之物的身影。可是現在的情況是我什麽也看不見,反而這裏所有人都能聽見那第六個怪談!這說話的第七個人,到底藏在哪裏!

“快開窗!”突然回過神的我一把拉開窗簾,卻忍不住到抽了一口涼氣——已經過了這麽久嗎……天,黑了啊!

“這是怎麽回事啊!”萌繪幾乎要哭了出來,“都說不要在這種可怕的地方講鬼故事的!”

“明明是你一直吵著要講的!”一慎大吼起來。

戀橘努力保持平靜的語氣去阻止一慎:“與其吵架,不如想想怎麽出去吧!”

“怎麽出去啊!”一慎一味沮喪的大喊,“被卷進這麽奇怪的事情,怎麽出去啊……”

情況不妙啊……“總有辦法的!不能慌啊!”我低聲說,卻沒有任何說服力,一慎的喊聲更大了:“連晚自習都不敢上的人懂什麽啊!”

我一時語塞,總不能跟他說這種事我和冰鰭常碰上吧,我回頭瞪著小我一個月的堂弟,這個時候也不來幫我,這家夥只是為難的皺著眉頭,像在思考著什麽。

“太難看了!”我身邊一直沈默著的真理忽然發出了壓抑的聲音,“一慎!這裏還有女孩子啊!”

“你說什麽啊!四只眼!”一慎的怒火轉移了方向,不過可能因為沒什麽膽氣的關系,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可怕。真理咬住了嘴唇低下頭:“至少……至少要保護女孩子呀……我們,我們不是男生嗎?”我看著真理用力握緊拳頭,說出這些話,看來用盡了他的勇氣吧……

“很寂寞呢,一個人很寂寞呢……”第七個人,又在講話了,她發出了輕輕的嘆息,“所以一個也不能走,大家都要留下來陪我啊……”

“我不要啊!”萌繪和一慎異口同聲的喊起來。真理和戀橘下意識的靠向窗邊。只聽得見這仿佛是無處不在的聲音,我還是看不見第七個人躲在哪裏!

冷笑聲傳入我的耳中,那是從剛才開始一直一語不發的冰鰭的聲音。我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冰鰭,你看見了嗎?第七個人她躲在哪裏!”

冰鰭拍了拍衣服站起來,“看不看得見並不重要!”這家夥這個時候還那麽講究,他的衣服根本就不臟啊!

慢慢的走到房間中央,冰鰭擡起了頭:“不要玩火***,第七個人!現在就放我們走!”萌繪他們將驚訝的視線轉向冰鰭,而看不見的第七個人則發出短促的輕笑:“口出狂言!”

冰鰭搖了搖微帶茶色的短發:“那就怪不得我了……你不是說那六個人是因為想不出第七個怪談才被永遠困在這裏的嗎?可是真的可以講出來嗎——第七個怪談!”

“你……什麽意思……”微微的動搖呈現在第七個人的語聲裏,這一刻,我的視線模糊了,像一層灰色的紗幕從天花板上落下一樣,整個室內的景象變得混沌不清。萌繪他們依然呆呆的看著前方,渾然不覺,是我的眼睛能“看見”了,還是我看花眼了?

“你原本沒有什麽害處,是個只要被人認出來就會消散掉的小家夥,我還在想要不要做得那麽絕,可是,你居然執迷不悟!”伴隨著冰鰭的話語,混亂的灰紗一重重的從天花板墜落下來,雖然一時還不能斷定是什麽,但我從萌繪他們的反應裏可以確定,這層層灰幕只有我能看得見——冰鰭的話奏效了,那個家夥,即將畢露原形!

冰鰭的聲音理絲毫沒有感情:“你在說謊吧,第七個人!什麽消失在資料室的六個人,什麽冥思苦想的嘆息——真正嘆息的人,是你!你就是……”第七個人忽然慌亂的呼喊起來:“不要說了,我放你們走,放你們走!”

這一瞬間,隱藏的第七個人清楚的呈現在我眼前,“這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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